本文轉自若水草堂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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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思祐所料,角落裡彈琴的清瘦身影,正是烏雲蓋頂的台北城中,難得給予思祐溫暖的一線陽光──

小曦。

但平心而論,小曦奏出來的音樂,實在是半點也不陽光,美則美矣,卻是哀怨如泣訴,搞得原應甜蜜蜜的糖果屋一片愁雲慘霧,怪不得小女嬰放聲大哭、男人與歐巴桑吵得天翻地覆、鄰桌女孩也不敢收男友的定情物。就連一向泰然處事的思祐,也在不知不覺中受了她的琴聲影響,開始自憐自傷。

靈光一現,思祐恍然大悟:

初次邂逅小曦那日,她在街頭拉小提琴遭到警察取締,理由是弄哭了附近人家的小孩……

他知道為什麼了!

小孩之所以哭,不是小曦技巧不純熟、音色不好聽,而是她的詮釋太悲傷了,悲傷到連未經世事的幼兒,都感染了那股孤苦抑鬱的絕望氣氛。

真的是有給她厲害到!

思祐不由得暗暗讚嘆。

如此強大的威力,真該去發展另類生化武器,替國防部製造些「魔音穿腦」、「攝魂大法」等形而上的抽象戰術,使敵人神智大亂,光顧著傷心而忘記要打仗,再趁敵不備,一舉攻破其要害……

「麥擱(註:台語「別再」)彈哭調仔了,我家大姐頭叫你換一條歌!」

思祐關於音樂心理攻防戰的天外奇想,被高大男人粗魯的聲音拉回現實。

「換……換什麼?」小曦說話時下唇微顫,顯然對高大男人頗為忌憚。

「唱首英文歌吧。」坐在鄰近吧檯的長桌那名打扮妖冶的女人,張開了每回化妝都要用掉半條脣膏的血盆大口:「偶愛聽英個里許頌。卑哩固的!」

小曦一雙杏圓明眸盈滿困惑,臉色蒼白:「對不起!我……我英文不是很好……

「英文歌都不會唱,還做什麼場?」坐女人隔壁的光頭大鬍子破口大罵:「經理在哪裡?叫他馬上換一個新的樂手!媽的我老婆結婚紀念日想點英文歌,居然敢給我說不會?!」

小曦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處理這幫人明目張膽的挑釁,急得漲紅了臉。

就在最困窘的時刻,忽然響起一個聲音:「我幫她唱吧。」

小曦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大姐頭小姐,」那人再度開口:「不嫌棄的話,我來當代表,送你一首英文歌好嗎?」

小曦轉頭一看,驚呼出聲:「是你?!」

擁有陽光般溫暖的笑容、曾經奮不顧身從討債集團手裡救下她的大男孩,再度在她陷入困境時,扮演騰空而降的天兵。

她的心,剎那間跳得很快很快,比剛才被高大男子恐嚇時還快。

無法眼睜睜放任小曦遭人欺負,思祐當著玉嬋的面推桌而起,快步來到小曦身旁,心中僅有一個念頭:只要能替小曦解圍,叫他做什麼都行!

打扮妖冶的女人失笑:「蝦咪『大姐頭小姐』?!偶的芳名是遙遙,你叫偶遙遙姐就好了。」怕思祐搞混,還特意補上一句:「不是那個『殺很大』的遙遙喔!偶的『遙』是『路遙知馬力』的遙。男人哪,就是要路遙才會知馬力啦,喔呵呵呵呵……

思祐擠出一個非常非常禮貌的微笑。

他根本不在乎女人是宅男殺手瑤瑤還是猛男殺手遙遙,此刻他掛念的,除了小曦的安危再無其他。

但他也擔心這位不知是壓寨夫人或根本就是山大王的大姐頭覺得話不對盤,瞬間翻臉將他剁成肉醬。為了不得罪她,儘管她臉上厚如城牆的濃妝令他噁心得反胃,他還是極力擺出客氣而迎合的笑臉。

光頭大鬍子轉頭看著氣勢逼人的老婆,先前猙獰的凶相一掃而空,臉上淨是討好乞憐:「我的馬力……應該很足吧?」

「跑得動啦。」遙遙不耐煩地敷衍。

玉嬋在一旁瞧得冷汗直冒,生怕思祐不小心得罪那夥人,吃不了兜著走。想上前拉他離開,又覺得到了這節骨眼,要思祐扔下朋友不管,他肯定不依,搞不好還嫌她自掃門前雪,從此看輕了她。

怎麼做都不對,委實令她坐立不安、好生為難。

遙遙朝思祐招手:「小帥哥,你說你要唱英個里許頌給偶聽,唱哪一首?」

思祐腦子飛快翻轉,一段旋律電光火石般閃進他腦海:「我唱一首『Sometimes When We Touch』,是我媽那個年代流行的歌。非常適合遙遙姐!」

思祐一邊說、一邊跟小曦交換了一個眼色,小曦順從地站起,把鋼琴椅子讓出來給思祐。

外人都看不出來,兩人瞬間的目光交流和幾個細微動作,實已包藏一串完整的對話:

思祐試探性地望向小曦,做出彈琴的手勢。=>(能替我伴奏嗎?)

小曦無奈地搖頭。=>(這首我不會。)

思祐指了指自己。=>(那麼我來彈好了。)

小曦睜大了眼睛。=>(你行不行啊?)

思祐比了個「OK」。=>(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雖然已經N年沒練琴,事到如今,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思祐心想。

看見思祐駕輕就熟地坐在鋼琴前,玉嬋不由得大為驚詫:

這位稚氣未脫的「相親對象」,非但是個見義勇為的熱血男兒,而且……還會彈鋼琴?!

他在鋼琴前面自信滿滿、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的神態……

真是帥啊。

自稱「遙遙」的大姐頭笑吟吟看著思祐,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直到前奏響起,她才察覺哪兒不對勁:「……你媽那個年代?!」

眾人屏息注視下,思祐帶著一抹淺淺微笑,開口唱道:

You ask me if I love you,

And I choke on my reply.

I'd rather hurt you honestly

Than mislead you with a lie.

聽見開頭兩句,在場無論認識或不認識思祐的人,全都驚呆了。

半途殺出來毛遂自薦的程咬金,竟有一把絲毫不遜於專業水準的好聲音!

因為家窮,思祐不曾上過一堂正式的鋼琴或吉他課,但他畢竟留著音樂家的血,中學時拿著辛苦攢下的零用錢買了幾本教材回來自學,不過幾個月時間,就彈得比花了大把學費上課的同學還專業。

愛迪生說,成功是一分天才,加上九十九分努力。

聽起來頗有道理,師長都愛拿這句話來壓人,然而一旦碰上藝術或音樂,就不靈了。

音樂這玩意兒,說來殘酷得很,倘若有兩分天才,就算努力比別人少一分,也硬是要比努力了九十九分、卻只有一分天才的對手來得出色。

思祐歌聲繼續:

And who am I to judge you

On what you say or do?

I'm only just beginning to see the real you.

歌行此處,思祐偷眼望向默默佇立在他身旁的小曦。

這兩句歌詞,充分道出他對她的心聲──

他多麼希望,能有機會認識真正的小曦。

上天讓他們一次又一次偶然相逢,肯定有祂的特殊計畫吧?

主歌結束,思祐不再看她,專心設計了一個漸強的過門,張力十足地帶出副歌:

And sometimes when we touch,

The honesty's too much.

And I have to close my eyes and hide.

I wanna hold you till I die,

Till we both break down and cry.

I wanna hold you till the fear in me subsides.

想要擁抱著你,直到世界的末了;

只要與你相擁,一切恐懼都將煙消雲散。

思祐清亮溫暖的歌喉,洋溢著療癒人心的力量,小女嬰止住了哭泣、高大男人與歐巴桑不再鬥氣、鄰座的女孩也用歉疚的眼光看著男友,彷彿在懊悔自己剛才的決絕。

琴槌隨著思祐指尖與琴鍵的互觸,琤琤敲擊琴弦,也敲響了玉嬋的心弦。

當初思祺思礽來為相親一事說項,玉嬋一度認為,運勢蒸蒸日上的方家與業績每下愈況的江家結親,明顯是方家吃了虧。

但她認識思祐越深,越覺得他其實是個充滿魅力的人,處處隱藏著驚喜。

不受名利誘惑的瀟灑性格、路見不平便要拔刀相助的俠士精神、讓人整顆心都跟著融化的溫暖歌聲,還有那一笑天下無難事的從容表情……

這樣可愛的一個人,即將成為她的未婚夫。

她不由得感到一陣臉紅心跳。

幾乎可以確定,她的心態已從對思祐頗有好感,深化為無可自拔地愛上了他!

她依稀也看見,搖搖欲墜的江河集團,又找到了一線希望。

為何會有這樣的預感,她也說不上來。

是一種直覺吧。

另一方面,侍立在思祐左後方的小曦,則是怔怔望著他,淪陷在沁人心脾的歌聲中。

她英語不好,聽不懂歌詞的涵義,但她感受得到歌曲蘊含的深情。她素來對美好的音樂缺乏抵抗力,而眼前創造出如此美好的音樂的人,又偏偏是思祐──總在她以為無路可退時、挺身替她開路的思祐。兩人雖只結識短短數日,感覺卻像幾世紀前便已相遇,不過轉瞬之間,關於他的記憶已然佔據了她的腦海,成為難以抹滅的生命紀錄。

為什麼……不光是他的歌聲,連他的人也有那麼強的穿透力呢?

尾奏最末一顆音符繚繞在半空,思祐的表演不知何時已然止歇,眾人猶自陶醉在他營造的浪漫氣氛中醒不過來。整個糖果屋沉默了幾乎有十秒之久,方以遙遙為首,爆出一陣喧闐的掌聲。

「小帥哥,你唱得那麼好聽,又生得白拋拋幼咪咪,要不要姐姐幫你報名『超級星光大道』?」遙遙雙手湊近唇邊,拱成擴音器的形狀朝思祐大喊,熱情無比。

「嗄?」思祐一陣錯愕:「欸……星光大道,我就不用了啦……

思祐那張遺傳到母親的白皙面孔,此刻因靦腆而漲得通紅,表達謙恭的低喃,蓋不過此起彼落的讚美。小曦和玉嬋,都像失了魂似地癡癡笑望思祐,由衷替他感到驕傲。

正當糖果屋眾食客打成一片、場子熱鬧非凡,門口忽爾傳來一陣刺耳的喧囂──

一群攜刀帶棍的混混,大搖大擺地闖進了糖果屋。

「匡啷」一聲巨響,其中一名混混重手一揮,打碎了放置在帶位處、精心雕琢成百果齊聚的一只五彩玻璃裝飾。

「太過分了!」妖精女服務生尖聲驚叫:「那是老闆娘特地從日本抱回來、全世界絕無僅有的藝術品呀……

「少囉唆!小心您北連你一起修理!」打碎東西的混混用手裡的棒子直直指著妖精。妖精嚇得魂都飛了,不敢再說。

思祐瞧清楚領頭那名混混的臉,不由得大吃一驚──

那不是……前兩天率眾圍困小曦的黑框眼鏡男嗎?

他轉頭想跟小曦確認,卻發現小曦早已瑟縮成一團,躲在他背後不住發抖。

見到小曦脆弱無助的模樣,思祐體內的腎上腺素瞬間飆破高點,一股熱流傳經四肢百骸,轉化成超越極限的勇氣,促使他挺直了背脊、用自己的身子護住小曦,靜觀其變。

「真巧啊陸小姐,」黑框眼鏡男露出不懷好意的笑,一步步欺近小曦:「我們又見面了!」

思祐不由得皺起眉頭。

黑框眼鏡男帶了一群全副武裝的嘍囉,分明是知道小曦在這兒、衝著她來的,還說什麼「真巧」,實在有夠噁心!

「你想幹嘛?」思祐被黑框眼鏡男逼得後退半步,本能地伸出雙臂,將小曦反手圈住。

「嘖嘖嘖,想英雄救美啊?」黑框眼鏡男輕蔑地瞅著思祐:「你是叨位來的俗辣,擋在這裡是袜衝三小(註:整句翻成國語就是:「你是哪裡來的雜碎,擋在這裡是要幹嘛?」)」

「老大,他就是大黃蜂啦。上次他來壞事,我有看到他的臉!」一名嘍囉指著思祐大聲嚷嚷,頗有認出了敵人理應討賞的邀功意味。

「乓!」

結果黑框眼鏡男沒打賞,打了嘍囉一拳,嘍囉「唉唷」一聲痛呼,左眼頓時跟木柵動物園的團團圓圓有拼。

「幹!沒代沒誌叫那麼大聲,是要害您北得心臟病喔!?」黑框眼鏡男怒斥。

小嘍囉捧著腫起來的左眼,滿腹委屈地退到一邊。

黑框眼鏡男轉過頭來,斜眼乜著思祐,依然掛著笑臉,顯然還沒噁心過癮:「想不到大黃蜂也在,實在是太太太~太巧了!咱這麼有緣,一定是前世註定的啦。」

思祐啐了一口:「誰跟你前世註定?」

黑框眼鏡男笑容頓斂:「如果不是前世有緣,就是前世相欠,所以老天爺派我來討債!」他視線穿過思祐肩頭,兇狠地盯著小曦:「別以為旁邊跟了一隻大黃蜂,您北就怕被你螫!今天你再不給個交代,休怪您北砸爛你的店!」

「可是……這不是我的店……」小曦囁嚅著辯解。

黑框眼鏡男大怒:「那就找你們老闆來,叫他給你預支薪水,先把你爸欠的一千萬還我們,你再賣身給他好了!」

「我們家老闆死了,只剩老闆娘……」躲在收銀台後面的妖精插嘴,被黑框眼鏡男吼了一句:「你給我掂掂(註:台語「閉嘴」)!沒在問你啦!」

妖精不甘不願地噤聲。思祐轉過頭,難以置信地問小曦:「你爸……欠他們那麼多錢?」

小曦無奈地點點頭:「我爸在我出生之前就過世,留下一筆高利貸,已經滾成了當初的三十幾倍……

「三十幾倍?!」思祐心驚肉跳:「那……繼續滾下去,怎麼得了?!」

更令思祐震驚的是:原來小曦和他一樣,也是在沒有爸爸的環境下長大。

不僅從未享受過父親的守護,還背負了父親遺留下來的債務,小曦的人生路,肯定比思祐還來得困苦孤獨。

「就是不得了,所以才催陸小姐趕快還啊。」黑框眼鏡男唱起貓哭耗子的白爛戲碼:「一直拖,只會越滾越多喔~」

小曦見黑框眼鏡男今天帶的人比上回加倍,料想這回無論如何逃脫不了,急得淚眼婆娑:「我已經說過,我沒有錢……

「沒錢,還有很多方法可以抵。」黑框眼鏡男語氣森然:「老聽你講沒錢,也不知是真是假,乾脆抓你回去,再慢慢跟你算!」號令左右跟班:「過來招呼陸小姐,『請』她跟我們走一趟!」

一群小嘍囉巴不得一聲兒,等不及黑框眼鏡男話聲落下,已群起簇擁上來,團團包圍思祐與小曦。思祐挺身擋在小曦身前,儘管心跳速度狂飆,臉上仍強作鎮定:「你們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動粗?」

玉嬋見思祐被人包圍,雖無花容,卻也嚇得失色,脫口叫道:「思祐,不干你的事,你快走!」

小曦望向玉嬋,玉嬋也正盯著小曦,兩個女人心裡同時在想:

她是誰?

思祐吃了秤砣鐵了心,滿腔熱血在胸中沸騰,昂然宣告:「小曦的事,就是我的事!有我在,誰都不許動她!」

他一面說,一面將小曦護得更緊。

小曦愣住了──

放眼整個世界,沒人真正把她的事當一回事。

即使是生下她的母親、交往多年的男友阿寬,都不曾如此義無反顧地保護她。

對於元神盡失、只餘一副空殼的母親,她早已不抱任何希望。

而阿寬……

昨天晚上,阿寬才又打了她。

跟平常一樣,她跑場子跑到晚上十一、二點才回家,正準備從塞滿了樂譜的包包裡拿鑰匙,公寓的門自動打開,一個國中男生從屋裡衝出來,哭哭啼啼地奔向樓梯間。

小曦大惑不解,進門問阿寬:「那小朋友是誰?怎麼哭成那樣?」

阿寬沒好氣:「一個翹補習班又翹家的小鬼,說想找我學吉他。」

「那不是很好嗎?」小曦甚為驚喜:「收到學生的話,就可以多點收入了!剛才我在樓下碰到房東太太,又被她碎碎念我們遲繳房租……

「幹!你懂個屁!」阿寬毫不客氣地打斷她:「我挑學生,可是有選擇性的!想玩音樂,首先要有天賦;沒天賦,就要有態度;最差的情況,至少也要有點理論基礎。那小鬼啥都沒有,還敢說什麼將來想靠音樂吃飯,簡直是作夢!」

「可是……」小曦有苦說不出。難得來一個願意跟阿寬學琴的學生,又被他兇巴巴地轟走。他已經整整半年沒一毛錢進帳,家裡所有開銷全靠她。除了房租、水電、飯錢,她還得張羅媽的生活費。每天從大清早跑場子跑到晚上,錢沒賺到幾個,她已身心俱疲。再這樣下去,她實在不敢保證自己還能撐多久。

咬著下唇猶豫半晌,她鼓足了勇氣說出口:「阿寬,我……我想了很久,覺得還是應該跟你溝通……不是我不願意養你,而是我真的……真的好累。你能不能……也出來打打工賺些錢,更多發揮你的才華,也更……更像個男孩子一點……

儘管聚集了全身上下的元氣,依然說得結結巴巴,主要是因為她全無把握,向阿寬坦白之後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接下來有好幾分鐘,室內的空氣凝結如冰。

終於,一聲巨響,震碎了冰凍的空氣,一塊接一塊連連摔落,擲地有聲。

「幹X娘雞X!」阿寬一記老拳正中電腦鍵盤,才剛買不久的鍵盤瞬間裂成了兩半。「你雞雞歪歪半天,就想挖苦老子不像個男人!?老子是不是男人,你比誰都清楚吧?」

小曦被阿寬滿嘴粗話連番攻訐,又是害怕、又是難堪,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傻在原地不知所以。

阿寬一面罵、一面撲向小曦,重重一巴掌將她摑倒在地:「忘恩負義的賤人!當初你兩手空空來找我,我花了多少心思栽培你、還供你吃供你住?現在你翅膀硬了,叫你跑幾個場子,就跟老子拿翹?你以為,老子真把你賺的那幾塊錢放在眼裡?逼老子去打工……老子是什麼樣的人物,哪裡是打工的材料?!」

阿寬源源不絕的罵聲,只不過是伴奏,真正的重頭戲,是一陣陣雨點般落在小曦身上的拳打腳踢。

「說老子不是男人,老子就讓你看看,什麼叫貨真價實的男人!」

小曦用手摀住眼睛,維持她挨打時一貫的姿勢。

而她身上的衣物,正一件一件被剝光。

阿寬打人打成了精,專挑衣服蓋住的地方下手,比較不會留下痕跡。

之所以講究若斯,是因為他要求小曦一絲不掛的時候,身體必須純淨剔透、找不出半分瑕疵。

若是在以往,小曦多半會逆來順受,任憑阿寬對自己為所欲為。

偏偏昨晚不知怎麼回事,阿寬的碰觸,她竟本能地抗拒,覺得有什麼寶貴的東西受到了侵犯。

她極度厭惡這種感覺!

 

抗拒的結果,她被毆打得更慘。

那是個無比難熬的夜晚。

有生以來第一次,她真心想要守護自己的身體。

因為在這世上、在她心裡,出現了比阿寬更重要的人。

不畏痛苦,她堅持奮戰到底。

堅持的同時,她嘗到了一縷揉合著苦澀甜蜜。

她自己猶未察覺,在她靈魂深處,有一顆神秘種子正悄悄地紮根、萌芽,一點一滴改變著她的心態。

播下那顆種子的關鍵人物,此刻就佇立在她的面前。

她悄悄凝視思祐的背影:他在男孩子裡頭不算高,在她眼中卻顯得格外挺拔,有一副能為她擋風遮雨的肩膀。

她莫名地感到雙頰一陣熾熱。

自作多情也好、一廂情願也罷,當她腦海裡浮現他的微笑,她再也不願其他男人接近她的身軀。

包括她曾經以為會廝守一輩子的男友阿寬。

明知不該喜歡上任何人,她還是忍不住偷偷希望,可以一直就這麼躲在思祐身後,經常看見他開朗笑容裡透露的、她打從出生那天便不曾擁有過的陽光。

擔憂思祐吃虧、心急如焚的玉嬋,見思祐對小曦如此迴護,心中油然升起一股難解的情愫。

這女孩,認識思祐很久了嗎?

思祐對她,是怎樣的一種感情呢?

論外貌,玉嬋知道自己屈居下風。

論才藝,她也不像小曦彈得一手好鋼琴。

她唯一能掌握的優勢,說穿了其實建立在思祐最大的痛苦之上──

毫無商場經驗的思祐,即將接管背負萬人生計的巨型企業,很多事,他需要人幫忙。

這方面,玉嬋有自信:她能給予思祐的協助,絕不會輸給任何人!

她暗下決心,一定要盡最大努力,讓思祐明白她的好。

拎起背包和思祐送的保養品,她深吸一口氣,起身走向被人團團包圍的思祐和小曦。

黑框眼鏡男揚手一揮,眾嘍囉正要開攻,卻又聽見一聲砰然巨響,有人在餐桌上五雷轟頂般重重敲了一記,桌上刀叉碗盤被震得飛舞跳躍,叮鈴匡噹地彷若一陣打擊樂,不是大珠小珠落玉盤,而是大盤小盤落一桌。

「給我住手!」

出聲的是坐在遙遙隔壁的光頭大鬍子,號稱遙遙的老公。

玉嬋剛走到半路,也被光頭大鬍子的貫耳魔音震住,不自覺停下了腳步。

「你也不弄清楚這裡是誰的地盤,膽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

光頭大鬍子指著黑框眼鏡男的鼻子,表情恢復了一貫的兇狠,與方才面對遙遙時大相逕庭。

黑框眼鏡男之前一鼓作氣的攻勢被打斷,一肚子不爽寫在臉上,面露凶光地瞪著光頭大鬍子:「哪個角頭的,來管您北的閒事?你……咦?是你?!」

兩個黑道頭子四目交接,原本晴朗的夜晚,橫空畫過一道銀白閃電,伴隨著轟隆隆七八聲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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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eo2010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